-提早说声新年快乐！今年大概是我第一个没法在家过的年吧，有感而发，写了这篇文

-没想到自己会熬得这么晚，明早还上课，睡了睡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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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黑夜静静流淌在并不繁华的街道里，唯有昏黄的灯光圈出了一片略为温暖的土地。

       窗外是和昨晚一样的颜色，是他看了三百多天的始终如一的景色。

       今天，是除夕夜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年，他站在异国的大地上，度过了许多以前从未在意的节日。那些充斥了整个城市的装饰，以及大街小巷弥漫着的笑语欢声都从未感染过他。唯一能让他提起一点兴趣的也只有商场里卖的减价商品而已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冷漠地，几乎是无情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。直至到了春节，这个在他的家乡，本应是最为重大的节日，在这里却是最最普通的工作日。除夕当天要上课，春节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   没有红色，没有祝福，没有吵得要死的鞭炮声，没有家家户户来来往往拜年的麻烦，甚至如果不看日历，都不知道今天就是除夕。

       他以为自己不会在意，他以为今天也会像往常的无数个日子一样，平平淡淡地度过。

       他拒绝了同校的中国人的邀请，一个人回到了公寓里。他一个人吃完了外卖，将塑料盒子扔进垃圾桶。他早早洗完了澡，打开电脑开始写他的英语论文。

       墙上的钟“滴答”、“滴答”地响着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   他看见秒针一格一格走过，然后是分针，最后是时针。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，word文档里却始终是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   今天是除夕，他想。

       以前的他，很讨厌除夕。

       除夕会有各种各样的亲戚走动往来，他遭受到的白眼和议论也就更多。

       他是私生子，在血统为重，阶级森严的大家族里非常地不受待见。从很小的时候，他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别人目光中的异样色彩，而随着他渐渐长大，那些蔑视与嘲笑的眼神也更加的大胆与直接。

       那种目光常常令他感到喘不过气来，仿佛每一分每一秒，每一句问候都是一种煎熬。而他又不得不藏起所有的害怕与胆怯，以他最不擅长的笑脸迎人。

       他时不时地感到崩溃，感到悲伤，觉得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也不是没有快乐的时候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大哥雷狮常常喜欢在所有人入睡之后，跑到他的房间里来，提着一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甜品，拿着充好了电的手机。然后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，一人戴着一边耳机，在黑暗中对着光亮的屏幕看完春晚的直播。

       蛋糕很好吃，布丁很嫩滑。即使过了多年，味蕾曾经的感觉已渐渐被时间冲淡，但那丝甜甜的味道却始终在心头挥之不去，是他所有孤独的夜晚里的一剂良药，支撑着他度过那些困难的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起与雷狮离开家生活的那段日子，临近过年的时候雷狮特地拉着他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。当时的他一直不理解雷狮对于“一帆风顺年年好”和“一帆风顺吉星到”的纠结，在他看来对联年年都是那几个用烂了的诗句，也没法有什么特殊意义，去纠结字词，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彼时的他不明白大哥对春节的重视，只把它看作不温不火的时间的自然流逝。他不曾去珍惜那年仅一次的节日，不曾认真留意或是参与过哪个特殊的习俗。直至今日，他漂泊在外，他如愿以偿地没有再迎来过于热闹的春节的时候，他回头看，才突然之间明白这些点点滴滴之中蕴含的深意。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如愿以偿。他以为自己可以平淡度过，可是他终是无法避免地感觉到了空虚。

       他终于懂得了一些事情，却很难再有机会去将那些遗憾补全了。

       回不了头了，活在这个世界上，只能往前走，或是留在原地被人落下遗忘，却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起热腾腾冒着烟的火锅；他想起一个一个被捏成奇怪的形状歪歪扭扭的饺子，想起它们在水中翻滚的模样；他想起踩在凳子上认真比较两阙对联的贴的是否齐整的大哥；他想起窝在沙发上，蜷在被子里，吃着茶几上的小吃，依偎在一起熬夜看着春晚的他们两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我想要一点节日的气氛，他心想。只要一点就够了。只要有哪家店门口贴着什么祝福语，贴点窗花，或者是看到谁家的小孩穿着大红新衣手舞足蹈……

       他其实知道，只要走进华人区，他是能看见这些的。但是他不敢。

       会哭的吧，自己。他知道他一定忍不住。    

       他想起他的大哥。

       明明自己是私生子，而大哥才是家族的继承人，为什么大哥这么喜欢自己呢？

       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，等他意识过来时，他们就已经跨过了兄弟之间的那条线。

       所有的开始都是模糊一片，唯有其中的幸福那样清晰，深深刻入心底，至今仍一点一点地动摇着他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他记得大哥并不柔软的嘴唇，记得他略为霸道的吻，也记得舌尖交缠时他嘴里那股令人沉醉的甘甜。比任何美酒都为浓烈，比所有佳肴都要醇厚的，是名为大哥的毒品。一旦品尝，便无法自拔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逃走了，不，或许说是私奔更为贴切。他们逃开那个束缚着他们的家族，决定开始自己的生活。

       那是漫长黑夜中的曙光。

       他开始打工，有点累。可是下班后会有人在家里等他，晚上会有人与他同床共枕。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会有人称赞，疲惫的时候会有温暖的怀抱。

       像是有了一个活下去的意义，像是恍然间生活有了色彩，所有平淡无奇的事物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存在，突然多了一丝乐趣。

       然而，好景不长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被分开了。他被送出了国，大哥被强行地软禁起来，名曰：家族继承人的培养。

       是因为太年轻吗？是因为能力不足吗？是因为生在错误的家庭吗？

       也许皆有之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切仿佛天空中闪烁而过的流星，虽然稍纵即逝，但滑落夜空那一刻的光芒却是前所未有的耀眼，令他永远都无法忘记。人一旦见过了光明，就很难在黑暗中继续活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又是一年的除夕夜。大概是第一个不和大哥一起过的除夕夜。大概以后会一直一直是这样的除夕夜。

       他盯着空白一片的电脑屏幕，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。

       门铃响了。

       也许是房东？因为过年了所以来说一声新年好？他心想着。

       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，深吸一口气，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他走过去打开门。

       门外的人头发微微有些乱，睁着一双略为疲惫的眼睛，手边拉了一个行李箱，一副经过了长途跋涉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他斜着脸微微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哟，卡米尔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颤抖着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上前一步紧紧抱着了那个人。手臂穿过那人的腋下，手掌在那人背后反复摩挲，仿佛是要确认眼前所见是否是真实的。

       回应他的是将他收入怀中的右手，和轻轻托住他的后脑的左手。

       一个吻。

       熟悉的味道散入口腔之中。他无数次回忆起，无数次想念过，而今，一切思念皆成真，他在久违的温暖和怀念的味道中再次沉醉。

       一旦见过了光明，就很难重回黑暗之中，而为了这光明，无论破晓之前的黑夜有多么的漫长和黑暗，他都甘之如饴。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问你怎么来的，没有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。这一刻，他只想抓住这个人，紧紧地抓住，再不放手。

       他想起白居易的诗“我生本无乡，心安是归处”。

       你的身边，便是我的归处。

       除夕夜，我也算是回家了吧。

-end-